饭很好吃,花很漂亮
每个繁华都市背后都有片衰老的城区,新区越繁华,老区越残破,夜晚降临时,两极分化最明显。
漫长的梧桐道之外,陈?和陈江驰从路边的车中下来,沿着林荫小路向前走去。
此处远离市区,车流稀少,偶有摩托从路中央行过,遛狗的老人家也习以为常,都不会被轰鸣的引擎惊扰。
陈?问起陈江驰,他的狗怎么样了。
说来还和她有关。
那是陈江驰在国内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,离他飞往英国的日子越来越近,陈?睡不着觉,深夜下楼到花园里散步。
在秋千附近听见动静,拨开花丛,看见墙角躺着只金毛犬。她给陈江驰打去电话,很快,他提着纸箱和药箱找过来,发现伤口棘手,连夜开车去了宠物医院。
失物招领贴出后,一直没人来寻,等到伤口痊愈,陈江驰将它收养,带着一同飞去了国外。
如今小狗快十岁,爷爷奶奶很疼爱它,身体非常健康,常常同另一只比熊吵架,占有欲强的可怕。陈江驰把手机递给她看,照片上,金色大狗趴在白发老奶奶怀里,嘴里咬着网球,笑的很开心。
他告诉陈?,奶奶给它取名陈来来。
闲聊间不知不觉走至尽头,转过弯,看见一片残垣废墟,陈?终于明白,为什么觉得风景眼熟。
她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儿。
大学前每当被林鱼责打,她都会回来看看,借此提醒自己,她曾在这里度过艰难的十四年,别轻易原谅。
拦路横幅陈旧,半面泥墙上红色的拆字已经模糊,很快这里就会夷为平地,被新的高楼大厦所取代。
没有停留,陈江驰握住她的手,带她离开这里。
原路返回林荫道,夜幕下的街头多了几分喧嚣,散步的人渐多,说笑声远远传过来,很是热闹。
陈江驰开口,说自己其实跟踪过她。
记不清是哪一年中秋,他骑着摩托赴朋友约,偶然在路口看见她,悄悄跟了一路。
老城区路窄人多,车不好进,没跟多远他就打算离开,陈?似乎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,停在小区门口,驻足了很久。
当初以为她是怀念过去,多年以后陈江驰忽然意识到,当年的陈?是在难过。他把面前人拥进怀里,笑着道:“你那会儿好小一只,站在路边,可怜巴巴的小模样,我都怕你被人拐跑”
警惕心也差,跟了那么远,都没发现。陈江驰拍拍她脑袋:“后来每回假期见到你,都不太敢认,变了好多”
“我有在努力长大”陈?仰头望着他:“你走的太快,我好怕追不上你”
于是夜以继日读书,规律生活,补充营养,想要快些成为理想中的大人,拥有自由,好去往他在的任何地方。她的眼光永远放在遥远将来,以至于如今回忆起校园生活,都太枯燥,找不到任何有趣的事可说。
陈江驰低下脑袋,额头抵住她额头,亲昵地磨蹭:“辛苦了,现在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”
“不行”陈?坚定地说道:“还差的很远”
她必须更努力,更坚韧,更加毫不怯懦,才能脱离陈家和林鱼的桎梏,真真正正掌握自己的人生,只有如此,才可以留下最想要的人。
处在危机之中,稍一松懈,就会粉身碎骨。
如陈江驰所料,周一开完两场例会,陈?从楼下上来就看见助理端着咖啡进了办公室。
推开门,林鱼双臂环胸坐在沙发上,秀丽的面容冰冷,端的来者不善的姿态。
“陈总…”助理走到门边,紧张地望着她,欲言又止。
“你先去忙吧”
等助理离开,陈?坐到办公桌后,批了几份文件,才开口问林鱼来这儿有什么事。
“为什么开掉我的人?”她问。
“谁?”陈?抬头。
林鱼将咖啡杯重重放到茶几上,横眉怒目道:“别跟我装傻,赵汲!”
“你的人?”陈?放下钢笔,靠到椅背上:“是你的人,还是你情人的人,或者说的再清楚些,是那觊觎陈氏多年,无从下手,只好剑走偏锋,打起我主意的赵董事的小儿子?”
林鱼没有半分心虚,冷笑道:“好啊,你居然调查我”
“你做的破事藏都不藏,就差昭告天下,哪里用得着调查。”从抽屉拿出陈江驰派人送来的纸袋,朝桌后随手一扔,东西散落一地,全是林鱼和赵家人见面的照片。
“你是扶贫扶成瘾,自己贴进去还不够,连我也能卖给人家讨欢心,还是养尊处优太久把大脑养萎缩了,吃里扒外做的还真顺手”
“我吃里扒外?呵”林鱼眯起眼睛,盯住陈?:“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干的好事,我说过,如果让我知道,你和那小子走的近,没你好果子吃。”
她大步上前,走到办公桌边,拿起文件砸过去。
看着被挡住的手腕,林鱼咬牙道:“你果然是长大了,长本事了,敢反抗我?”
“您似乎没搞清楚,我早就长大了”甩开她手臂,陈?冷眼看着林鱼踉跄后退,摔倒也没打算伸手去扶。
她也许是真的愚蠢,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狠心,应该想到,她连自己身体都可以利用,女儿的婚姻又算什么。
倘若一味地后退,总有一天,林鱼会把她上秤称重,挑个最优价格卖出去,到那时,还要做个顺从的乖女儿吗?
到底图什么呢。
绕过办公桌,陈?走到林鱼面前,她继承了陈暮山的优秀身高,比娇小的母亲高出太多,早就可以俯视她,为什么视而不见呢。
她厌烦地蹙起漂亮的眉,真正把林鱼剔除出生命,声音听起来冷漠到不近人情:“我已经忍无可忍,你够聪明,就应该知道见好就收。”
血缘真的奇妙,生于不同环境的兄妹,凭着短暂重合的几年人生,就可以铸就生命中的永恒相似,陈?没有发觉,她的本性开始无限趋近于陈江驰。
不同的漂亮脸庞下,是同样可怖的恶意。
过去多年,每每午夜梦回,林鱼仍能梦见那张把她推到楼顶边缘的狰狞面孔。她下意识后退,又挺直腰杆,点住陈?胸口,笑的刻薄:“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?陈?,我告诉你,如果我被抛弃,你爸又岂会再要你?到时陈家沦到陈江驰手里,你一分钱也不会得到!”
房门突然被推开,虞樱抱着电脑进入,看见一地照片,拿起手机拍照,咔嚓声突兀,她不见尴尬,淡定发完照片,笑着请她们继续。
气氛更加诡异,林鱼望住坐在沙发边工作的女人,冷哼着嘲讽,手下和上司一样,都那么的没有礼貌。
陈?淡淡道:“大约是因为客人是您吧”
“你少阴阳怪气!”林鱼提醒她:“没了我,等着你的就是一无所有,陈?,你最好想清楚。”
“是吗?那等着看吧”陈?无所谓道。
“你…”
“说实话”想到过去,陈?冷清的面容上露出蛰伏已久的怨恨,她靠近林鱼,掌心贴上她后颈,慢慢收拢,轻声道:“这么多年,我都想不明白,我究竟做错什么,让你如此对待我”
“后来我问过一个人,他跟我说,世上多的是没原因的恨,你讨厌我,哪里需要缘由呢”
“也对,你又不是因为爱而生下的我”陈?收紧掌心,似陈述,似询问地说:“爸很快就会知道你去过医院,你猜,等录像公布,警察找上门,谁会成为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?”
“会是我吗,妈?”
林鱼脸色白了又红,最终因缺氧产生求生欲,紧紧抓住她手腕,嘶哑着道:“你…陈?…放手…”
叮,手机收到简讯。
“午餐收到了吗?”——陈江驰。
午餐?
陈?松开手,林鱼趴上办公桌,大口呼吸空气,咳的肺都要炸裂,她随手抓过样物品,砸向陈?,质问她:“录…咳咳…录像?什么录像!你说清楚!”
“你觉得呢”陈?故意打起哑迷,就是要她提心吊胆,夜不能寐。
“你…”
“妈”陈?敲敲桌面,平日柔和的双眼在暗处变得阴鸷,看的人心里发凉。
她踩过照片,走到落地窗边,走到阳光下,最后一次给她机会:“我对你们那些烂事真的不感兴趣,爸想跟哪个女人在一起,你想跟哪个男人在一起,我都无所谓,只一件,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。”
“你知道我有多恨你”她极冷静地说:“我真的会动手的”
保安和助理收到消息,鱼贯而入,陈?靠坐在虞樱身后沙发上,听着撒泼叫骂声愈来愈远,直至重归宁静。
她望着落地窗外的湛蓝天空,万里无云,水洗过一般的晴朗,少有的好天气。
“我说过,未经允许,不准随便带人进办公室,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。”
助理闻言一抖,忙道:“对不起陈总,我…我看是夫人,才…”
集团里鱼龙混杂,遍地都是关系户,清理过几批,没料到漏网之鱼就在身边,陈?道:“明天开始,你跟虞经理,去忙吧”
助理白着脸离开,虞樱从电脑前抬起头,不高兴地说道:“把我这儿当垃圾场呢?什么人都扔过来”
“不是扔,是交换,明天叫小夏过来报道”
虞樱气笑了:“我怕你被欺负,特地来帮场,你就这样报答我?”
“别生气,请你吃午餐”
陈?往外走,遇上送餐过来的前台,她接过,拍照发给陈江驰。
两只四层红木制成的食盒,双人份午餐加饭后甜点,还有水果,最底层放有新鲜鲜花,一束修剪过的玫瑰。
前菜而已,敲门声响,虞樱走出去,片刻抱着大捧火红玫瑰进来,笑着递给她:“不愧是导演,玩浪漫真是手到擒来,闫叙这个情圣该退位让贤了”
好心情来的如此之快,也明白,他是自此才真正打算留下来,所以早该追上去才对,在酒吧那个吻之前,或者更早,终究是错过很久。
“喜欢吃吗?”陈江驰发来简讯询问。
食材很新鲜,味道也不错,陈?忙中回复:“嗯”
陈江驰秒回,控诉她:“敷衍我啊,陈总,以前总听人说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,今天总算是大开眼界了”
她都被陈江驰折腾出条件反射,消息发出就觉得不太妙,事实果然如此。陈?放下筷子,认真措辞,严谨回复。
“饭很好吃,花很漂亮,我很喜欢你…”
收到大段简讯,陈江驰抱着手机笑的合不拢嘴,身边人暼过来,他抿住唇,给陈?回信息,叫她下班别回家,到vulpes来找他,晚上带她见个人。
朋友瞧他满面春风,笑的一脸荡漾,忍不住好奇心,偷偷问闫叙,他和谁聊的这么高兴。
闫叙笑道:“他啊…唉,你个单身汉是不会懂得的”